年夜飯要準備的有很多, 以往都是卓茵和曲瓊兩個人忙。

今年多了個傅冬城。

他積極的不得了，從洗菜到切菜, 什麽活都攬著做, 一口一個“阿姨”的喊著，說什麽話他都乖巧的應“好”。

杜七漾真看傻了眼。

她從來沒見過傅冬城這麽……像一個人過。

第一次見到他, 不知道他德性的人, 看到現在這場景，一定會覺得，他是個品行俱佳的五好青年。

衣袖挽起, 露出手腕，傅冬城動作熟練的挑了蝦線, 正要去準備腌料, 曲瓊攔住了他。

“冬城, 剩下這些阿姨來就好，你別太累了。”

曲瓊清楚他的身體情況, 是真的心疼他。

“沒事, 我再把蝦炒了就好。”傅冬城搖頭, 輕笑道:“七七她喜歡吃 。”

傅冬城炒菜動作熟練, 一看就是經常做的。

曲瓊看著，就更加在想，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孩子。

只是太可憐了，那麽小就沒了母親，自己身體也不好，這發起病來, 得多難受。

炒完蝦之後，傅冬城就退出了廚房。

杜七漾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傅冬城在她身邊坐下。

“你……”杜七漾轉頭看向他，話在嘴邊停了停，目光上下的打量他。

她先前腦子是懵的，但剛剛坐在這裏這麽久，她一點點都捋明白了。

“你是懿懿阿姨的兒子？”杜七漾小聲的問他。

雖然有點不敢相信，也覺得實在巧合和迷幻，可又不得不承認，事實就是這樣。

媽媽之前說的那些，和傅冬城的情況也都對得上。

那應該就是他了。

傅冬城依舊坐得筆直，衣袖已經放下，理得整整齊齊，坐得離杜七漾還有半米遠。

杜七漾說話的時候，他臉上始終帶著禮貌的笑，轉頭看向她的瞬間，臉頰似乎有微微泛紅。

杜七漾楞了下。

她想起那一次傅冬城喝醉了，乖的不得了，稍微靠近他一點，臉就紅的不行。

那時候杜七漾覺得有趣。

一個那樣單純無害，說什麽都相信的傅冬城，多有趣啊。

他現在好像又變成那個樣子了。

杜七漾好奇，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我媽叫林懿。”傅冬城出聲回答，聲音清澈，明朗似清風。

杜七漾還是看著他沒動。

她想起懿懿阿姨的事。

她從小在澳洲，只是總聽媽媽說起那位阿姨，卻從沒有見過。

但媽媽說，她後半輩子過得很苦。

丈夫出軌，身患重疾，生命停在正最精彩綻放的時候。

“我知道。”杜七漾默默把目光收了回來。

她想，原來傅冬城的身世這麽可憐。

那麽小就沒了媽媽，和爸爸還有哥哥的關系也不好。

他性情大變，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差，應該就是他媽媽離開以後吧。

以前杜七漾也很好奇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可傅冬城不說，連問都不讓她問。

她只要一提起，他就會生氣。

原來是這個原因。

這一定是他心裏的一道很深的傷，不肯提起，也從來不願意提起。

沒一會兒，曲瓊端了一盤水果過來。

她在傅冬城旁邊坐下:“這草莓甜。”

傅冬城點頭笑了笑，拿了顆草莓，自己沒吃，先送到了杜七漾嘴邊。

杜七漾不動聲色往後退了退，還是接了這草莓:“謝謝。”

客氣又疏離。

曲瓊剛剛一直沒有問，他們倆之間是怎麽回事。

自家女兒和她隔得遠，在國內發生些什麽事，她也不知道，可是——

“就你還說要幫我勸人，現在看你是來搗亂的吧？”

曲瓊無奈的搖頭。

雖然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有什麽矛盾，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傅冬城能好好治療。

她一向開明，他們之間多的事，沒有再問。

杜七漾有點小心虛。

她拿著草莓，默默送進嘴裏，小口的咬，低著頭，聽曲瓊說話，反正也不回答。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了年夜飯。

家裏頭一次這麽熱鬧。

杜任書是第一次見傅冬城，初印象很好。

這幾天自家老婆一直在操心他的事，每天唉聲嘆氣，說擔心這孩子。

曲瓊之前就總在他耳邊誇，這孩子有多好多優秀 。

現在看來，誇的都沒錯。

“來，幹一杯 。”杜任書倒了酒，向傅冬城示意。

他還沒說話，杜七漾下意識出聲阻止，說道:“爸，他不能喝酒。”

杜任書楞了下，笑道:“那以茶代酒。”

傅冬城看了杜七漾一樣，拿起手裏的茶杯，唇角微微的揚了揚。

吃過飯後，其餘人都在樓下，杜七漾一個人去了二樓陽臺。

站在陽臺上，能看見遠方廣闊的風景，微風拂過涼意，輕輕自臉頰掃過，杜七漾在吊椅秋千上坐下，靜靜看著遠方。

吃飯之前，媽媽悄悄的來和她說，讓她一定要勸傅冬城去住院。

她問過他的主治醫生，他說傅冬城現在的情況，保不好會有……生命危險。

杜七漾聽到最後那四個字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心裏像沈了千斤重的石頭一樣難受。

她從來沒想過，會和一個人生離死別。

如果傅冬城真的出事了……

杜七漾不敢去想。

她腦子裏只要閃過一點點這樣的念頭，心裏絞痛難過的像快要死一樣。

“七七。”傅冬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走過來，在杜七漾旁邊坐下。

隨意的往後一靠，臉上又是一副吊兒郎當的壞意:“七七，你是不是也喜歡這樣的？”

乖巧懂事，清朗正直的人。

杜七漾心裏很憋悶，這時候看見他，心裏更難受，低著頭，小聲道:“我就知道你在裝。”

太壞了，太有心機了。

他裝成一個好人，她爸媽都那麽喜歡他。

“其實你要是喜歡，我可以一輩子都這樣。 ”

傅冬城笑了聲:“七七，我給你裝一輩子啊。”

只要她喜歡，她能夠喜歡，他願意變成任何樣子。

杜七漾輕嗤了一聲。

她才不喜歡他這樣裝乖。

她認識的傅冬城，就已經是那個焉壞的人，不管曾經的他是不是很好很優秀，但現在的他就是這樣，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她覺得沒有什麽，也不在乎他乖不乖。

“傅冬城 。”杜七漾突然喊他的名字，傅冬城呼吸都跟著她滯了下，聽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的病……”杜七漾有點想哭，聲音收了收還是忍住了:“是不是很嚴重？”

“我說什麽你都相信嗎？”傅冬城眸子沈得黝黑:“要是我說，很嚴重，那你會答應再和我在一起嗎？”

杜七漾想了想，她不知道。

“難道不應該是因為喜歡才在一起？”杜七漾反問。

如果因為可憐一個人，就和他在一起，那是不是很不公平。

杜七漾自己也不明白什麽是喜歡，她到底喜不喜歡他，可她清楚，那是不公平的。

“不重要。”傅冬城說。

夜色中，杜七漾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我喜歡你就好了。”傅冬城轉頭也看向她的時候，杜七漾飛快的避開了目光。

“還有——”杜七漾揪著手指，問了自己最在意的那個問題。

“程宴他，問你能不能結婚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肯？”

她真的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問出來的。

雖然他們因為一些誤會吵了架，雖然傅冬城這個人一點都不好還喜歡欺負她，可她心裏最大的結，一直都是他說“不結婚”。

其實她也不是想結婚。

但一個人他連口頭上答應的底氣都沒有，那不就等於，只是想和她玩玩嘛。

這樣一句話，從根本上說明了他心裏所想。

所以很難受。

一想起來就莫名的難受。

兩人都沒再說話，周圍一時陷入了沈默。

極長時間的沈默。

“七七，要是結婚了，我活不長怎麽辦？”

他輕笑著說出這句話，像在開玩笑。

偏偏字字誅心。

說這種活不長的話，杜七漾聽得不舒服。

她不希望他活不長。

“我太想你了，不禍害你，就想讓你陪著我 。”

傅冬城話音落下，突然間目光一緊，盯著她，沈聲道:“七七，我也想結婚，但我哪一天要是真的死了——”

“你不準改嫁，守寡要給我守一輩子。”

他就是這樣的人，壞到了骨子裏。

他是自私，如果不是他，他不能看她和另外任何一個人過得幸福。

他一開始就是這樣想，極致又瘋狂的想法把他整個人都吞噬，一點點抹掉他殘餘的理智。

越瘋狂，越克制。

黑夜裏星空閃爍，杜七漾起身，輕輕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聲音小小的，略帶哽咽。

堅定而又真誠。

“傅冬城，你會活很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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